放手.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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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慶雄

近來教會圈子熱烈討論的議題之一,是如何面對青少年信徒的流失。其實這問題困擾教會多年,近年加上社會運動與移民潮,教會老化的情況更為嚴重。若沒有新一代接棒,教會的未來會怎樣?

這角度的思考是圍繞自身組織的延續,但從基督教整體發展的角度看,會否有所不同?

陳喜謙牧師(下稱「謙叔」)的《在這些年間:神復興的作為與學生福音運動》(香港:教新,2015年),提到香港五、六十年代的復興浪潮,由浸信會的學生工作開始,有幾方面的啟發:

(1)復興是神在人身上的作為。復興不是數字上的增加,而是人才的誕生。謙叔的遺作記錄了大量人名,不少是日後對教會、基督教機構有舉足輕重影響力的人物,他們的信仰根基在十多歲時已開始打下,二十多歲便起來承擔,甚至開創新的事工。復興與創新,很多時是同步發生的。

(2)復興不只是呼召信徒成為傳道人或宣教士,不少被謙叔「點名」的,後來在職場上都非常成功。在專業上有好的見證之餘,也熱心投入教會事奉。其中「聖保羅七子」事件中的主角(188-197頁),當日因為熱心傳福音而被迫退學,日後有成為醫生與律師的,甚至有以商人身份推動宣教的。因此,復興不止是教會增長,而是人的生命被燃點,在不同領域中活出召命,發光發熱。

(3)教會建制可以是助力,也可以是阻力。教會建制的意思是當時已擁有教會話語權的領袖,有些願意聆聽及支持年輕人,但也有視他們為「異類」的,直接導致一些年輕信徒離開教會。離開的信徒有加入、甚至創立新教會,同時也有人開展新的福音事工。又以學生事工為例,最大阻力的不是政府學校,也不是私校,而是教會學校(203頁)。不過,建制的阻力最終也無法攔阻神親自興起的事工。

從這歷史發展的角度看,教會作為組織有所興衰,但神興起的領袖可以透過有別於現有的事工或組織,把福音使命的棒子延續下去。若組織未能適應新時代的轉變而脫節,年輕一代的離開也許是作新事的機會。

不能忽略的是,謙叔提到五、六十年代復興的歷史場景,是中國經歷接連的政治運動,不少難民湧來香港,社會並不安穩。包括謙叔本人也是從內地來港,離開了原有的社群,孤身一人在港讀書及領受神給他的召命,參與及見證了神如何興起新一代領袖的過程。而類似的故事在歷史中其實不斷發生。

當然,教會仍是要努力革新,不只是為了保留年青一代在教會,更重要的是給予空間讓他們發揮。不少能成功留住年青人的教會,並不是留住一群忠心的跟隨者,而是給予「發揮空間」,讓新一代領袖成長。

正在掙扎無人接棒的教會不妨從神國度的發展出發,重新接觸及祝福已離開的青年人,從實踐個人召命的角度鼓勵他們,也許他們的離開能為神國建立更多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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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修例與教會牧養——迎難而上、恩賞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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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敏斯

近日大家對「反修例運動」的注意力好像已被武漢肺炎取代,但學術界對這運動的研究興趣卻是有增無減。近日就有超過兩百多位學者及智庫向政府申請這方面的研究基金。福音證主協會、伯特利神學院柏祺城市轉化中心和領導力培訓學院在去年九月及十月進行這方面的研究已告一段落,期間發表了十多篇文章,並於去年年底舉行發佈會,得到不少寶貴的回應,故此希望在這裡作些總結。

九月的質性研究(焦點小組)對象是教牧,十月的量性研究(問卷調查)主要是針對信徒。雖然是從不同角度探討,結果卻互相呼應,提供了不少具體的牧養方向。就著質性研究的結果,有關教會狀況和回應主要有以下四方面:

講台教導與信徒反應

「大部份教牧在講道上感到兩難,所以盡量小心用詞,或盡量不提社會事件。每次週六發生事件後,不少教牧在講道中會回應事件及肢體的情緒。但因不同政見,肢體都十分敏感,認為信息帶有立場,有些會感到不太滿意,在崇拜中途離開。」

雖然要適切地在講台回應對教牧來說是很大的挑戰,但在問卷調查中,信徒對「在講道中提及或教導信徒如何回應」是有很高期望的(首三項之一),更是最能預測信徒對教會回應的滿意程度指標之一。縱使信徒的反應難料,避而不談似乎並非上策,重要的是迎難而上。無疑要能細心揣摩,預備適切、造就人、「落地」又搔到癢處的信息,一點也不易;然而,卻是一個明確可探討的方向。值得研究的,是怎樣的信息才能讓弟兄姊妹在這段非常時期得到安慰、幫助,並感受到上帝的實在和同行。

開放堂會的考慮和爭議

「由於後來各區都有遊行,不少教會開放場地作休息站。法律上的考慮和弟兄姊妹的反應都不太容易處理。不少教牧因希望回應需要和服侍社區,所以決定開放教會。有些教會因此被傳媒報道和抺黑,深刻經歷到服侍和同行的艱難。」

開放堂會涉及非常具體的決定和行動,亦突顯教會內不同的爭議。在問卷調查中,這是信徒期望與教會回應最大的落差。雖然開放堂會現已不再是一個問題,卻反映出教會更須迎難而上,在極具爭議的問題上作具體的決定,不逃避。當然,從來都沒有絕對正確的做法,每間堂會都有其獨特狀況和群體。長遠來說,更重要的是如何制定深得人心的決策過程,讓大家經過正向的溝通,明白各方的聲音、意願才作決定,雖然最終未必是全體贊同,但這樣確定教會方向和價值觀,未嘗不是好事。即或最後某些肢體因不滿離開,亦可坦然面對。

不同政見下的牧養、溝通和了解

「不少教牧表示,同工和執事團隊在是次運動中大多立場相似,由於有了信任與關係,達致順利溝通和回應。教牧都多了親自與不同政見的肢體溝通和疏理問題。他們也希望讓不同年齡、立場的肢體,有更多機會彼此表達和理解,從而去建立肢體的生命。」

雖然問卷調查反映「在團契小組中就事件討論和分享」是教會最常見的回應之一,但回應與期望出現最大落差的也在這方面,包括「安排講座或與信徒一起參與講座」及「約見不同立場弟兄姊妹面談」。在教會回應方面,「教牧親身前往集會或遊行現場」更是最能預測對教會滿意程度指標之一。由此可見,在不同政見下,同行、溝通和了解雖然困難,卻十分重要,不能迴避和忽略,是需要學習和銳意改善的地方,也是我們可更深入研究的方向。

信仰反思、禱告及屬靈操練

「社會動盪,不少信徒都作出很多信仰反思和提問。教會也更多舉行祈禱會,與弟兄姊妹一同認罪及回到上帝同在中。教牧也分享到安靜和基督教默觀等屬靈操練,有助得到上帝牧養和醫治。」

在問卷調查中發現,「舉行祈禱會」是受訪者及其教會最常見的回應方式;個人回應方面,「參與祈禱會」亦是最能預測對教會滿意程度的指標。有教牧表示與其一開口便爭拗,倒不如閉口,在上帝面前,祈求祂的啟示和掌管。近日我們亦觀察到無論教牧或信徒都對安靜、默想或默觀等教導和聚會大感興趣。當我們覺得該說的都說完了,要爭拗的仍沒完沒了,可能就是要沉默,安歇在上帝裡的時候。

總結

雖然在研究中我們並未發現信徒大幅度離開或加入堂會的跡象,但運動持續下去,這方面的趨勢可能會變得明顯。譬如在個人回應上,「參與集會/遊行」及「參與聯署」最能預測他們對教會回應的不滿。今次的研究主要集中恆常返教會的信徒,但在我們較早前進行的「離堂會」質性研究中,發現信徒離堂會的其中一個主因是「教會對政治社會議題的回應」不足。另外,他們心中最渴望的教會元素之一,則是「啟發性及能跟生活接軌的聖經教導和講道、多一點深度的信息,關心社會議題,有上帝在當中」。

我們當然不希望這個研究被視作是信徒對教會的滿意度調查,因為每間堂會都有其獨特的歷史、傳統、恩賜、素質和使命,如何在參與社會議題上取得平衡可不能一概而論。其中一個出路可以是透過「恩、賞、探索」(Appreciative Inquiry)1——以堂會的強項和過去正面的經驗為基礎,發掘本身的獨特性、群體的意願和夢想,締造對話、想像的空間,繼而集合共創精神,延展過去的優勢,回應呼召,進入神的命定,迎難而上,注目上帝已賜下的恩典和資源,乘風破浪。

 

1. 柏祺城市轉化中心現針對教會和機構的需要,定期舉行「恩、賞、探索」的簡介會和工作坊,詳情請參考網頁http://rbc.bethelhk.org

 

「反修例」與教會牧養情況研究系列(十三)

本文同步刊於《時代論壇》(2020.1.31)

堂會外的聖徒相通

Lamb outside.jpeg◎呂慶雄

回應「離堂會」現象

香港到底有多少信徒?這是兩年前針對香港教會作研究,第一個想了解的問題。我們得出的結果是,信徒約佔這城市近三成的人口。當中超過兩成沒有固定返教會的,又是怎樣的基督徒?這是第一個問題的延續,也是「留堂會、離堂會」研究調查的目的。

研究結果出爐,教會領袖可以如何回應?

首先,在教會穩定聚會者,需要改變想法,接受不聚會者,也可以是很屬靈的。我們得承認,教會辦培育信徒的課程與活動,並不是帶動信徒屬靈成長的唯一專門店。信徒靈命成長可以透過神學院、機構、網絡、甚至個人對大自然默想、運動的操練與神對話,反思生活經驗、感受與神同行的喜樂。我們需要謙卑,像昔日保羅在哥林多宣教一樣。神勉勵他放膽宣講,因為城中還有許多屬神的人,而保羅不認識的(徒十八9-10)。同樣,我們應該相信,神會使用教會沒有的方法,引導屬祂的人,教會舉辦的活動適合某些人,而不是全部信徒。

教會的使命是建立門徒,但若沒有建立門徒的專利,教會領袖該如何為教會的使命及相關事工重新定位?

信徒培育的目的,不是滿足教會事工部門的需要。教會有不少恆常活動,需要大量事奉人手,如敬拜隊、佈道隊都需要相關訓練。雖然這些訓練,有助信徒透過事奉成長,也能助人成長,但他們各自在工作與生活上如何落實信仰,如何面對掙扎,才更需要扶助。信徒培育的目的,是如何在現實生活中活出信仰,這是入世的、生活的、宣教的門徒培育。

牧者並不是一間堂會的牧者,而是一個社區、多個群體的牧者。你的羊在這社區中掙扎求存,就如魚缸的水受到污染,無論你如何裝飾魚缸,或多買一些珍貴小魚,牠們也不能生存,也是徒然。如果社區充滿問題,不管你在教會,如何努力培育信徒事奉,當信徒回到工作環境,也不能活出真門徒的生命。結果,不是活得虛假,便是離開堂會。

因此,一牧區不能單以一位曾受神學訓練的同工負責,而需要一個包括牧者在內的牧養團隊。這其實不是新的概念,使徒保羅建立的教會,到處建立門徒,有一邊工作一邊事奉的百基拉與亞居拉,由這對夫婦建立的學者亞波羅。有專業人士路加醫生,也有專職牧者提摩太與提多。更有原為奴隸的阿尼西謀和他的家主腓利門。教會的大門是為不同人打開的,牧者並不能認識所有階層人士的身心靈需要,多元化的牧養團隊才可做到。今日香港有不少金齡信徒的牧養與事奉裝備,他們是否可以成為這多元化牧養團隊的成員?

另一方面,已有穩定教會生活的,不必以「挽回軟弱者」的心態來看沒有穩定聚會的信徒。他們不一定比你「軟弱」,據調查結果所得,部份沒有教會聚會的信徒,照樣讀經、祈禱、思想神。他們有人認為,返教會反而阻礙他們與神親近。

不勉強他們返教會,並不代表不能與他們「聖徒相通」。信徒團契在職場相當活躍,部份沒有固定教會生活的信徒,就是在這些職場團契中成長的。「離堂會」其中一個原因,是教會牧養不到位。有時不一定是牧者的問題,也許是因為信徒間太因循,聚會分享太表面及公式化,沒有認真深入對待生活中的掙扎。也許,熱心的牧者或屬靈長輩,可以考慮到這些職場團契,做送「外賣」式的牧養,或協助他們成立職場團契,不必介懷這是否堂會內的事工。除了按行業類型劃分外,也可以按工作地區、生活地區、校園等,凝聚當中的信徒,開展不定期的聚會。

堂會牧者可能即時想到,教會事工已很忙,執事們也不一定接受牧者參與太多堂會以外的事工。的確,事工多,沒有空間處理「其他人」的事,這不就是近年我們討論的「節目型教會」、「教會內聚」等問題嗎?要突破,需要由教導開始。

「到位」的牧養

聖經中的教會,是以城市為單位,而不是堂點、宗派或社會階層。如約翰的啟示錄更是一次過寫給七個城市的教會,而約翰對各城市教會的問題瞭如指掌。可見城市的牧者,需要明白信徒身處的社會環境,明白他們的掙扎,才能有「到位」的牧養。教會是屬於這城市的教會,對這城市的需要敏感,本是教會使命的基礎,教導信徒領袖明白堂會以外的事工,其實是大使命的一部份。少辦內聚型的活動,對信徒來說,並不會虧損靈性;動員牧者與信徒領袖一起進入社區,留下空間讓他們關心職場或社區朋友,在社區中關愛未信者便是福音,結連「離堂」者也是福音。

固守原有事工不願改變,擁抱傳統而忽視這城市的需要,其實是否重蹈當日法利賽人的覆轍?對於基督愛人的道理只能講而不能行?

(本文曾刊於柏祺城市轉化中心《城市心》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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